

《大理石工作臺》根據賽斐丁同名小說改編。作者用輕松詼諧的筆調,為讀者講述了一個生活中的哲理,諷刺了教條主義的衛道者。差不多九十年后,我們重讀此作,依然能感受到其中的藝術魅力。
查比在君士坦丁堡生活了五十多年,他有個愛好,就是喜歡研究“生活和工作的各種方式”,他最看不慣的,就是那些不按照規律生活和工作的人。
有一天,查比到外地去,偶爾路過一家木匠鋪,有一個奇怪的現象令他站在原地久久沒有挪步。
此刻,木匠鋪里有個四十多歲的大漢,蓄著黑黑的小胡子,正在賣力地揮斧干活。而令人不可思議的是,木匠的工作臺是用精美的白色大理石制成的!
查比揉揉眼睛,確信自己沒看花眼,心里不由咕噥起來:怪事,我活了大半輩子,看到的木匠工作臺都是用木頭做的。這小子難道是天外來客?要知道凡事必有一定之規,誰違反了誰就會倒霉的!查比再也按捺不住,一抬腳就走進了這家木匠鋪,他要好好勸勸這個違反生活方式的人。
木匠見有人進鋪,以為來了生意,趕緊放下手中的斧子,熱情而又驕傲地說:“先生,有什么事要我效勞嗎?我可是世界上最好的木匠!”
查比用手指指那大理石工作臺,問:“這東西是怎么到你這兒來的?”
木匠一拍胸脯,得意地夸道:“這是我特意做的,怎么樣,我的手藝沒人能比吧。”
查比禁不住搖起了頭,連聲埋怨道:“糊涂,糊涂,老弟,你一定是瘋了?!?/p>
“你、你……這話什么意思?”洋洋自得的木匠被這番話弄得一頭霧水,瞪著雙眼直直地盯住了查比。
查比見對方不開竅,臉色變得嚴厲了:“你說,一個精神正常的人會拿斧子在大理石上砍嗎?稍一失手,大理石碎了,斧子也壞了,這可是違反常理的啊?!?/p>
“噢——”木匠到這時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,臉上又露出了自負的神色,“先生,我做了二十多年木匠,在這個工作臺上也干了十五年,從來沒有失手過?!?/p>
“一次也沒有?”
“當然嘍,不信你自己看吧?!?/p>
查比走到大理石工作臺前,他從口袋里掏出眼鏡戴上,然后仔仔細細地看了半天……確實,光滑的大理石表面找不到一絲裂紋。查比不甘心,他總覺得這種工作方式是違反規律的,又一次搖起了頭:“見鬼,正常人是不會這樣干的?!?/p>
“你說什么?”木匠不高興了,“我相信自己的能力,才做了這張大理石工作臺。再說,我的斧子想砍哪里就砍哪里,你管得著嗎?你這個多嘴的家伙,給我滾,滾!”
查比氣得臉都白了,抬頭瞧瞧面前這個五大三粗的大漢,自知再待下去沒好果子吃,只得轉身怏怏地離開木匠鋪。走出好遠,他忍不住回過頭大聲說道:“你當心點,明天你準會失手,一斧子劈碎大理石工作臺!”
查比是個倔脾氣的人,他從不肯輕易放棄自己的觀點,為了證明自己沒錯,他走遍了附近的店鋪,把那個木匠的情況打聽得一清二楚。
原來,那個木匠叫阿里,住在瓦連街7號,不久前剛剛娶了個老婆。論木匠手藝,阿里在當地確實赫赫有名,只要一提起“阿里”,所有的人都會伸大拇指夸他:“他一輩子沒有敲歪過一根釘子。”“斧子到他手里,就跟長了眼睛似的,保證萬無一失?!薄跋癜⒗镞@樣在大理石工作臺上做工的木匠,恐怕在歐洲找不到第二個……”
人們越是這樣稱贊阿里,查比心里越是不服氣,根據他的研究心得,任何事都不會是無懈可擊的,手藝高超的阿里也應是如此,只要讓那家伙分一分心,一斧子下去就會有好戲看了。查比決定要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。
很快,查比到對面的肉店買了一只烤好的小羊,然后雇一個搬運工拿著,一路打聽,找到了阿里的家。敲了幾下門,里面就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:“誰呀?”
“請問,這是阿里木匠的家嗎?”
“是呀,有什么事???”
“阿里買了一只小羊,求我替他送回家?!?/p>
很快,門打開一條縫,伸出兩只白嫩的手,把羊接了,“砰”的一聲,門關上了。
查比搓搓手,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:“嘿嘿,明天有好戲看了?!辈楸冗B家也不回了,就在當地找了家旅館住下,他要親眼欣賞一下那個違反生活規律的木匠是怎樣出丑的。
晚上,阿里木匠收工了,回到家坐下吃飯,他一抬頭,不由驚喜地叫出聲來:“太好了,親愛的,你從哪里弄來這只羊?”
阿里老婆聽丈夫問這話,覺得好生奇怪:“你真是糊涂了,這不是你讓人送來的嗎?”
阿里摸摸后腦勺,不解地說:“我、我什么時候讓人送一只羊來?你想開葷,也不該用這種話來作為理由呀?!?/p>
阿里的老婆生性暴躁,見丈夫這樣說,一下子跳了起來,雙手叉腰,漲紅著臉嚷道:“白天讓人送羊來,晚上就說忘了,你是不是故意找碴子要和我吵架?”
阿里還在堅持:“我真的沒讓人送羊,我不會那樣沒記性。”
“那、那難道是我偷來的?白天確實有人敲門,問‘這是阿里木匠的家嗎’……”
“送羊的男人長得什么模樣?”
“你以為我會去看陌生男人嗎?我連瞅都沒瞅他一眼……”
就這樣,阿里夫妻倆為了這只烤羊吵得不亦樂乎。這天晚上,阿里沒吃晚飯,他心里充滿了疑團,是誰這樣莫名其妙地送一只羊上門呢?他會不會是想破壞我們的家庭?會不會在烤羊里下了毒……
當晚,阿里沒喝咖啡,也沒抽煙,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夜不成寐,睜著眼睛躺到天亮。
第二天早晨,阿里連禮拜都沒做就來到了木匠鋪,他打開百葉窗,由于神情恍惚,竟沒看見站在附近的查比。
不一會,阿里拿起昨天沒做完的木框,把它放在大理石工作臺上。此時,阿里腦子里像裝了一盆糨糊,他怎么也排遣不掉那只不祥的烤羊:老天爺,到底是誰送來的?
阿里慢慢舉起沉重的斧子,照準那只木框,用力劈了下去。憑感覺,阿里覺得事情有些不妙,可是已經來不及了,只聽“叭”的一聲響,工作了15年的大理石工作臺被劈掉了一大塊,阿里頓時傻了眼。
“嘿嘿,能工巧匠,出了什么事啊?”查比不失時機地出現在阿里面前,臉上帶著勝利者的微笑。
阿里羞得無地自容,呆呆地站在那里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查比見狀,反倒生出一絲惻隱之心,算了吧,別讓他再胡思亂想了。于是查比就說:“木匠,那羊是我送的?!?/p>
阿里又氣又急地問道:“你、你想干什么?”
“我嘛,只是想說明一個道理。”一說到自己的愛好,查比按捺不住興奮,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,“誰都不能違反生活規律!木匠的工作臺就應該是木頭做的,趕快換一個吧。”
一個鐘頭后,查比得意洋洋地登上了返回君士坦丁堡的輪船。他心里感到特別舒暢,因為他既教訓了一個自命不凡的木匠,又證明了自己的理論永遠是正確的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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